笹舟

捱过了lof的毒打,正在艰难复健中

无题


 

Graham无比珍惜这个夏天,他睡得很少,在蓝背山雀发出清晨第一声啼叫的时候便会醒来。他选择骑车十分钟到Albarn家,再等十分钟,送牛奶的货车将一个托盘几个瓶子交到他的手上。然后,Graham才会摁响门铃。通常他会在那里用早饭、午饭和晚饭,和Damon混上一整天。今天也一样,Damon妈妈用她亲手烧制的粗陶杯泡茶来招待Graham。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看Damon把被子被胡乱地踢到角落,如数家珍一般将唱片、书籍、潦草涂写了几句歌词的手稿铺在床上,甚至还有他数次演出后留下的奇形怪状的戏服。

 

Graham搓着粗陶杯,一言不发。Damon在房间里忙前忙后。他们并没有决定今天做什么。其实一整个暑假,Graham和Damon都不厌其烦的重复这样的生活,躺在房间的地板上读诗,听唱片,偶尔拨两下琴,午饭前骑车到水库游泳,只穿着泳裤跑回家,水珠顺着贴在额头上的刘海一颗一颗往下落。在困倦的下午两三点,拉出冰镇在屋后小溪里的红酒,两个人相互依偎着醉倒在苹果树下,直到落日的刺目光辉和Damon妈妈呼唤晚餐的声音将二人叫醒。最后男孩们会以在酒吧跳上一整晚迪斯科舞来结束这一天。实际上他们已经做了太多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Damon在忙碌的间隙朝Graham微笑,二人进行了一场平淡的告别。

 

“伦敦是什么样子的?”Graham问。

 

“伦敦?那挺好的,实际上我有段时间没有去过了。”

 

“你能搞定的,你听起来还是像一个伦敦小伙儿。”

 

“Gra,你知道,我们都不太擅长和别人打交道。”

 

有些显而易见的自谦和担忧在房间中沉默。

 

下午,Graham难得早早就离开了Albarn家,他推着车在梧桐树下缓缓行进,车上载着一些Damon托他保管的唱片和书。八月末的温度仍然让人窒息,炽烈的日光将一切事物漂白,青草地也被晒得奄奄一息露出干涸的土壤,男孩和他的好友曾经在这上面踱过成千上万步,无所事事。

 

明天Damon将出发去伦敦的戏剧学校报到,带着他糟烂的A-LEVEL成绩,这当然是几个月以前甚至更早就已经决定的事。不久以后Graham将进入北埃塞克斯艺术学校就读,毫无头绪的为申请大学做着准备,他没有什么别的事可以做。

 

路口有风吹来,给这个凝固的午后搅动一丝清凉,树叶落到Graham的头上,他明白夏天就要过去了。

 

 

 

Graham每天早晨骑车经过桥洞时,偶尔会停下听火车的声音。从这里去伦敦坐火车只要半个小时,然后乘地铁就可以到达Damon的学校。十月的时候,他接到Damon的电话,告诉他在伦敦的一切都好,那里好大,车水马龙,戏剧学校的同学都是和他一样的怪胎,做的事情既新奇又疯狂,学生宿舍每天都在开派对。最后Damon在电话里说“我会再打给你的,拜拜”。

 

Graham背着画板从校园中穿过,路过的雕塑系的女孩同他打招呼。这个有着石砌一般瘦削肩膀的女孩叫Kelly,同样来自斯坦威中学。一周以后她成为Graham的女朋友。

 

艺术学院的生活很悠闲,Graham得到了一个在超市的工作,打烊后将新的货品摆上货架,休息时可以悄悄地拿走一瓶廉价酒。这里干燥而寒冷,Graham缩在角落,想起最近没有接到Damon的电话。

 

空旷的仓库,伴随着呼吸的回声,他盯着屋顶的灯发呆,突然有点孤单,于是决定给Damon去一封信。从速写本上扯下一张,捏着碳条,他写道:科尔切斯特一切如常,天气越来越冷,男人们依旧在周末修建他们日渐枯萎的花园。艺术学院的生活并没有预想中的困难,他在努力让自己融入群体,事实上他做的很不错,但也许只是自认为很幽默,他不确定。下课后,学生们涌进酒吧跳舞,唱那些垃圾歌,艺术生从来不参与,他们只喝酒和打桌球。除了学习绘画,他把更多的时间都用来搞音乐,在几个乐队间来回串场,这感觉会比直接加入更自由一点。“我不会在一个没有你的乐队里的。”他还写到 Kelly,看起来瘦弱,骨头硬的像一只母羚羊,把他推到墙上亲吻时,后背硌得生疼。他透露正在背着妈妈秘密地进行素食计划,“隔壁老Sam的猎狐梗已经被我喂得很肥硕了。我相信我妈还没发现!”写到这,Graham突然觉得自己很啰嗦,于是胡乱涂上“当然这些和你伦敦的精彩生活比起来不算什么,如果你有时间读一下,希望你能回信,想你的Graham。电话也行。”草草结尾。

 

Graham下了班,独自一人走回家。时间接近冬季,寒风卷起地上干枯的树叶,他掩了掩衣领,路过邮局把信投了进去。

 

接下来的几天,即使Graham不说旁人也看得出来他有心事。无时无刻不在和脱线的毛衣作斗争,对着摇摇欲倒的邮箱发泄怒气,还突然声称永远不与自己的素描课老师对视,只是因为他浅灰的瞳孔令自己头昏眼花。反抗的行为就是在课上假装专心并有气无力的转动那根铅笔,事实上他不应该这样做,如果能预见五分钟后他将为捡起这根铅笔而一头栽倒不省人事的话。

 

 

 

Graham在精神病院疗养,每天只做两件事,睡觉和发呆。他没想到在一个黯淡的冬季早晨,Damon会突然来看望他。就在前一秒他还望着窗外的乌云预感一场大雪,下一秒Damon就将金灿灿的阳光带给了他,他承认自己心花怒放。即使期待了无数次和 Damon再见面,Graham也没有想象过时隔几个月相遇之后的情形如此平常,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告别过。这才是真正令人开心的事。

 

Damon坐在他的病床边,把玩着他妈妈送给Graham的串珠项链,想要将它编织得更漂亮一点,他一咧嘴就朝Graham傻兮兮的笑:“我收到信了,你真是个傻瓜!”

 

Graham红着脸往被子里缩,Damon隔着被子拍他的肚子。他们又和过去一样开始打闹,“我知道我又蠢又莽撞,但Morrissey说的没错!”

 

“也许他是对的,但我不同意他说的流行音乐已经完了。嘿!听着,我在伦敦找到一间录音室,和我的同学们排练了一些歌,你也应该去看看。”

 

“我还可以带你去SOHO转转,但你不要招惹伦敦的女孩,天啊,她们可太开放了,比我们玩的疯多了。有一天我好好地在宿舍睡觉,却被压的喘不过来气,你猜怎么,一个俄罗斯姑娘全裸的出现在我的床上。她披散着头发就像海妖栖在我这座岛上。然后她说:‘我知道你……’”

 

Damon跳上床骑在Graham身上模仿那位海妖不停地摇,两人笑得前仰后合。直到隔壁传来“操他妈的臭婊子”、“胎毛没褪干净的小屁孩”的咒骂声。     Damon捂住嘴,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吐着舌头恹恹地回到他的探病席。

 

“实话说East 15让我沮丧,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所谓的导师鼻孔都怼到天上去了,装成特立独行的艺术家,其实是诗都念不好的小丑。”

 

他把眉毛耷拉成八字,托着下巴想事情,看沉默的 Graham不停地绞动手指,这情景让他感到熟悉的舒适。然后Damon抬起他的大眼睛,向好朋友微笑,那蓝色是象征春天到来的两泓解冻的清泉。

 

 

 

Graham最终还是踏上了那趟前往伦敦的火车,临出家门前想了想,还是带上了自己的萨克斯。这个糟糕决定让他看起来有点像乞讨艺人,他依然穿着那件脱线的毛衣,旧毛呢西装因为快速发育的四肢而停留在一个尴尬的长度。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病态,对陌生而复杂的交通的畏惧写在他的脸上。Graham忍不住再次构想他对于伦敦“出来买个牛奶都会被枪击”的解读。

 

他嘴里默念搭乘中央线到迪布顿下车的咒语,但不出意外,很快他就在轨道和人群组成的迷宫中失去了方向。抱着萨克斯倚在地下通道的墙上,身着防水风衣的男男女女对他投来漠不关心的一瞥,甚至有时会使出掏钱的动作,惊恐的Graham飞快的转身逃跑。

 

从地铁站出来才是真正的死路,整座城市像是一间渗水的地下仓库,四面高楼如矩形怪物,对你投以轻蔑的俯视,即使有千百个出口,也被绝望地困在其中。伦敦开始下起连绵不绝的春雨,雨水滴进衣领寒冷刺骨。幸好最终Graham还是找到一个电话亭拨通了Damon的电话。等两个小时后Damon找到他的友人时,Graham尚未从贫血中痊愈的苍白脸色近乎透明,瑟缩在墙角摇摇欲坠,差点又要晕厥过去。

 

Damon将Graham带到之前他提到的那间录音室,他的几个同学都在那里。一进屋就看到地上堆满了食物和东倒西歪的酒瓶。Damon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完好无损的起司披萨给他,然后搂着他的肩向别人介绍他的好兄弟。友好的“主人们”说:“快找个地方坐吧,看把你冻得。”Graham憎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家里多吃两口饭再出来,也不至于一副快要饿晕过去的窘迫样子。他把萨克斯放在沙发后面,尽量不让大家注意到,并在心里疯狂辱骂自傲想要炫耀的自己。

 

这里还有一个棕色卷发的年轻女孩,早先Damon已经介绍过那是他的新女友。Beth在附近的一家鞋店工作。她一上来就夸Graham的鞋子,Graham知道自己的翻毛短靴此时已经布满泥点,肮脏不堪,还被他穿的变形严重,但她的夸奖比嘲笑还让人难受。他不得不一直把脚向身体内侧缩,仿佛那样就不会被人看到一样,即使Beth正在和Damon在房间的一角旁若无人的低声说话。

 

Damon是不允许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的,他对大家说Graham可以用萨克斯演奏他新歌中的一段,那是特意为他留的。在众人的起哄声中Graham拿起萨克斯,他相信自己还未从寒冷中恢复,通红的关节配上毫无血色的皮肤,颤抖着按下琴键。他的技术令大家信服,但在一片叫好声中他还是瘫软在沙发上,抓着头发,竭力想把自己从尴尬中揪出来。

 

 

 

即便算上新奇的录音室体验与音乐合作,伦敦之行也依然是个噩梦。那之后Graham连续几天梦到矩形怪物从四面向他扑过来,他大声喊Damon的名字,而Damon就在其中一只怪物的大嘴中朝他笑,看起来轻松自如又傻乎乎。每次Graham从梦中惊醒都会感到无端的愤怒,最后又化为无穷无尽的失落。

 

 

 

后来Damon又打了几次电话叫他来玩,“嘿!我们可以再搞出点好东西。”Graham说有课程作业和考试,然后为了艺术学院期末的舞会,他需要排练一个节目,之后应该还要去徒步写生。他列出一系列可做可不做的事。然后他想,我也不是故意不去的。从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Graham并不知道Damon过的怎么样。

 

 

 

当Kelly意有所指的询问他假期是否要去斯肯索普玩的时候,Jessica来找他。“她是谁?”Kelly问。

 

“Jessica,Damon的妹妹,你知道Damon吧。”

 

“知道,”她笑出声:“那个漂亮的同性恋男孩。”

 

Graham轻轻皱起眉头,快速而凶狠的将脚下一块石头踢飞,丢下她径直走向Jessica。

 

“Damon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去看看他?”

 

Graham惊讶地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这回事。

 

“是的,回来一周了,整天待在房间不出来,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他。”

 

 

 

去年夏天结束之后,Graham再没有来过Albarn家。他用小石子掷向Damon房间的窗户,他们会玩这种心照不宣的无聊小游戏。然后玻璃窗里透出Damon大大的笑脸。男孩的卧室还是那样,甚至比去年更乱了,有一些很明显从是伦敦淘来的古旧唱片,双轨录音机堆在地板上。

 

“我决定退学了。”Damon告诉他。

 

“‘没人能改变原则’,虚伪的教条主义者。”

 

他倚在桌子上朝Graham微笑,眼里却满是失落。Graham什么也没说给两人开了一瓶啤酒。

 

“我想搞音乐,虽然之前的那个乐队很垃圾,不过我现在还有点钱,可以买一些好的设备,然后打打零工,试着录些小样。但我们还缺几个好的乐手。”

 

Damon喝了口啤酒:“我明天就回伦敦了。”然后开始收拾东西。上一次Damon收拾东西时兴奋,充满干劲,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而这一次,他把唱片、卡带、衣服一股脑塞进背包,带不走的就送进了床底。

 

“Damon,你觉得金史密斯学院怎么样?”Graham说:“我觉得我可能要去那里了。”

 

“在新十字!很好,那非常好!你去那之后,也许我们可以一起……”Damon举起酒杯欢快地向Graham手里那只撞去。

 

他跳上了床开始像一位游吟诗人那样吟诵,在他的口中,未来的星途像成熟的麦田一样坦荡,他们会签约唱片公司,录一首又一首好歌,他们会出现在排行榜的第一行,广告牌印着他们的名字,走进每一家商店都在播放他们的歌。他们还会开上万人的演唱会,上万人在炙热的空气中向他们呐喊,为他们哭泣。他们置身最盛大的派对,最好的雪茄和酒,最漂亮的女孩,然后我们在一起,一起庆祝。

 

Graham被Damon逗的大笑。看他激动地望向窗外的天空,就好像看到多年以后成为巨星的自己站在云端一样高耸的舞台上,一招手便引起山呼海啸的追随。Damon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Graham知道他能做到,他总能做到。

 

阳光穿透云层温柔的洒在水泥公路上,洒在屋后的茂密的苹果树梢,洒在Damon英俊的脸庞上,一片金色。他的额头渗出一滴汗珠,Graham希望像琥珀一样凝结住这一刻。


他知道夏天就要到了。

 

Fin.


可以卑微求评论吗……建议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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