笹舟

曼城往事

 咖喱格童年二三事，不确定是否有后续。

--------

Liam Gallagher曾有过一次濒死的体验。长大后他尝遍无数药品，都没有找到类似的感觉。像掉进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布丁中一样，冰冷，寂静。在还有意识的时候，Liam拼命挣扎。然后他感受不到自己摆动的四肢，继而听不见任何声音。四周是柔软的半透明的黄色胶质，水的确没有黏稠到胶质的地步，但彼时彼刻无数水滴彼此粘连，像胶水将Liam包裹其中，挥之不去，无法挣脱。逐渐窒息，Liam尚未开发的大脑也冒出“为什么是我？”的人性拷问，他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也不去思考答案，只是疑惑。

 

为什么是我？在Liam加入时这个家庭就已经这样了，似窗台上的顽垢，凝结的又硬又厚。一开始Peggy和Thomas相遇，一年后有了Paul，而后又一年Noel加入了他们，四口之家。Liam姗姗来迟，他出生那天Thomas刚好找到了一份在酒吧打碟的工作，赚得不少，他因此认为Liam是幸运之子，骄傲地说“为了庆祝最像我的儿子的诞生，今天的酒我请！”Peggy渴望新的生命能弥补这个家庭破碎的裂缝，她含着仿佛苦尽甘来的热泪将乳头毫无保留的填进Liam的口中。

 

Liam稍稍长大，学会了比较，起初他比大小，然后是有无。尽管Gallagher家的三个儿子都有着粗眉毛，但他还是发觉自己与其他两个孩子的不同。他的两个兄长有着很多共同的经历，躲在门后偷偷的看父母声嘶力竭的争吵，一个被吓哭，另一个也传染似的哭泣。被Thomas一手一个拎出来扇耳光，一同听着母亲绝望地嚎叫，一同因为难以启齿的恐惧而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Liam太小，他没有球鞋和夹克衫，没有课本和铅笔，没有每周四下午的语言矫正课，没有那个共同的叫做Hewitt的朋友，同时他也没有这个家里的人脸上时不时会浮现的绝望的神情。Liam是妈妈最宝贝的小儿子，是爸爸口中最像他的Gallagher，是兄弟们避之不及的小恶魔。Liam是最喜欢热闹和表现的，他最害怕孤独，所以他时常感觉孤独。

 

 

 

孤独是现在，大孩子可以轻松地抓住绳子荡到河对岸，而Liam掉进了水里。最后一颗气泡漂到头顶，阳光将它刺破。太阳还是无所畏惧，能一直照射到河床，如果能抓住阳光就能逃脱，那么，谁来给虚无的阳光以支撑和力量？

 

“我希望是Noel。”

 

 

 

Liam比较完自己和他人，又开始练习比较他人和他人。Paul长得比Noel更壮实一点，似乎是Peggy在生养完老大之后短短一年，心力交瘁，没有多余的营养给老二了，所以Noel像个火柴棍似的，圆圆的脑袋，细弱的身子。Liam可以肆无忌惮的霸占Paul的东西，黏在他身后恶作剧，像个跟屁虫。他不怕Paul暴跳如雷，恶狠狠的威胁他，Liam喜欢看别人对他的所作所为给予充分的关注，他乐得制造混乱和噪音，让目光都投向自己。而Noel，他总是相对安静的那一个，对Liam听之任之。Liam偷走他的衬衫，在他的作业本上胡乱涂画，向妈妈打小报告，Noel像是无所谓一样沉默，或者扭头回自己房间只留给Liam一个后脑勺。就连Peggy都说Noel太自闭了，但转脸他又因Liam的滑稽表演而开怀大笑。

 

Liam需要在每个人身上实验自己的魅力，包括Noel。为了获得二哥的关注，Liam做了很多尝试，主动卖乖替Noel跑腿，或者不断地挑衅。但多数时候Noel都只会皱着眉头投去冷漠的一瞥，警惕地离他远远的。即使是Liam这样的臭屁小孩也像得到训斥一般立刻噤声。Liam确定Noel讨厌自己，实话说，当你认定自己的哥哥讨厌自己时，这挺让人灰心的，但最坏也只是讨厌，不会再坏了，他们是兄弟啊。他不知道，事实上，Noel是对所有属于Gallagher的人和事都失去了兴趣。

 

Liam像往常一样朝妈妈大喊大叫，要求跟哥哥们一起去玩，Peggy不胜其烦，命令必须带上他，大孩子们只好哄着弟弟出发。Liam看见Noel将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微微蜷起，一个冲刺扑到他身上，将小拳头塞进哥哥的手中，Noel一把抓住，嘿嘿，得逞了。

 

 

 

当Hewitt把Liam从水中捞出来时，他还仿佛在布丁中蠕动。阳光太刺眼了，晒得浸湿的Liam浑身发痒，他对突然恢复的知觉还不习惯。一个圆圆的脑袋遮住了Liam的眼睛，Noel拨开湿淋淋的刘海，吻在他的额头：“Liam，快和我说话，你没有事吧！”他的眼中是真切的焦急和关心，Liam含着委屈的泪水向他点点头，Noel松了一口气：“感谢上帝，这件事一定不要告诉爸妈，知道了吗。”

 

 

 

那之后，Liam越来越习惯从大哥那里索取一切，但只把Noel挂在嘴头。

 

“好没劲啊，Noel，让我看看你的课本吧。”最后是Paul的书被撕得只剩封皮。

 

“Noel，你能借我两张唱片去学校舞会放吗？”“想都不要想。”最后还是Paul牺牲了自己的珍藏。

 

“Noel！Noel！Noel！”Liam从斗殴现场逃回家搬救兵，他是从来不怕打架的，大家都知道他有两个大哥哥。这个逞凶作恶的小混蛋，仅仅几岁就让邻居闻风丧胆，挑衅大孩子，在公路和别人家的草坪上踢足球，偷走球场边挂着的皮鞋和夹克，剪断晾衣绳。Peggy不断地登门道歉，大孩子向母亲抗议她对小儿子的溺爱。Peggy只能叹气，她苦苦的维持着这个家，无力再去关心儿子们的教育和成长，贫穷和宗教几乎将她生生撕碎，如果还有什么是支撑她经历了无望的夜晚第二天还坚持起身打点早餐的力量的话，那便是Liam的天真烂漫和无忧无虑。很多时候，对于Liam她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付过一天是一天。

 

这个家里是有狡猾而自私的恶魔的，和他比起来Liam就是一个调皮的小天使。Thomas只在需要钱和喝醉酒的时候回到这间屋子，打翻一两个碗碟，将地板踹的咚咚响，有时候他没有什么理由，有时候他随便找点理由对妻子和儿子挥起拳头，发泄无处释放的酒劲儿。最后在一片哭喊声中离开。但他从未打过Liam，也许是因为他实在太柔嫩，也许Thomas真把他当做继承者来看待，总之这给了Liam一种错觉，他可以触碰恶魔的逆鳞。

 

Thomas拿着从Liam裤兜里搜出的五镑质问他，这是Liam最接近被揍的时刻。平时无法无天的他僵在原地，Thomas朝他嚎叫，Liam汗毛直竖，视线乱飘，说谎的前兆：“阿…阿迪达斯的球鞋，我想要双和Noel一样的……”

 

无辜波及的Noel刚进家门就被掀翻在地，他尚在青春期的纤细骨骼还没有办法应付壮硕的Thomas。Noel几乎听见他的胳膊清脆的响了一声，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拳头和脚印便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Noel伏在地上承受Thomas的拳打脚踢，盘子又碎了一叠，划破他的脸颊，鲜红的液体画出弧线，汇流破裂的嘴角，血是腥咸的铁锈味。Noel一声不吭，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成年人，即使是Thomas这样暴戾冷血的人，也能感受到那眼神中的恨意，是威胁，这个家中唯一不屈服的眼神狠狠的威胁这个统治者。他大声的恐吓，将家具和人体碰撞出更大的噪音。滑稽的是，Noel的沉默将这场暴力变成了Thomas单方面的独角戏，他像一个努力表演却引不起观众任何兴趣的小丑。

 

没有人注意到另一位演员Liam，他将自己缩进冰箱和橱柜间的缝隙，那个地方对于接近十岁的他来说是在太小了，但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完全挤了进去。他在颤抖和僵直的交替中完整的目睹了这场演出。已经分不清的鼻涕和泪水糊了满脸，他看见Noel倒在他的面前，鲜血浸透了他的野蛮生长的粗眉，脸上是Gallagher这个姓氏与生俱来的肮脏污渍。Thomas打累了，带着不痛快的怒气摔门而去。Liam该去搀扶他的兄长，可Noel将手紧紧的握成拳头，瞪圆的眼睛仿佛死去不再眨动也没有注视，只是刺出利剑一般仇恨的目光。Liam用双臂裹紧自己以抵抗这眼神的伤害。

 

Peggy甫一进家门便对着一片狼藉发出哀嚎。她和Paul七手八脚的把Noel抬进医院，才想起自己消失的小儿子。Peggy找到Liam时他仍躲在那个缝隙中，他紧紧的搂住母亲的脖子，像回到刚断奶那时一样大声哭喊。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打我？明明和Noel没有关系，为什么打他，不是打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为什么我要和他们不一样，究竟有什么不一样！Noel会恨我的，他讨厌我，他会永永远远恨我的！

 

事情竟真的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Liam哭到脱力晕厥，他才十岁，为了惩罚自己，Liam Gallagher决定再也不说谎。

 

“离开他，否则我会杀了他。”

 

离开他。Liam也这样想，否则我和Noel会彻底变成仇人。

 

 

 

曼城的春天氤氲在潮湿的空气中，连续几个月的雨水下的人抑郁阴翳。入夜，雨才刚刚停息，苍翠的树梢还挂着水滴，布谷鸟已经抖干羽毛开始歌唱。Gallagher家的女人和孩子就是在这样一个春天的夜晚整理行囊，逃离老鼠洞一般的旧屋。搬家货车驶过Thomas工作的酒吧，夜晚的公路上没有亮一盏灯，没有一辆车和一个人，即使最细微的声音也被捕捉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第二天他回到家将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这是Gallagher家最好的结局。

 

Liam短短几年的人生是没有体会过绝望和疲惫的，他对这个末路狂飙的夜晚无比兴奋，Noel已经发出微微鼾声，Liam小心翼翼的倚在他的怀里，睁大雾蓝色的眼睛看着车窗外。乌云识趣的选择在这个新生的夜晚离开，留下月光晒在延伸向前的公路上，道路像没有尽头一样在Liam的眼珠中滑过。新家会在哪里也未可知，Noel会喜欢他吗也无定数，但Liam期待明天就像期待打开装圣诞礼物的盒子，他把脸蹭上Noel的外套，坐立难安。

tbc.

---------------------------

有后续👉中二少年诺有缸